天華1018年。
瑩白的梅林中,一個俊逸男子端坐在一張木質(zhì)輪椅上。
男子黑亮的柔滑長發(fā)被一根玉簪隨意豎起,身著一襲水藍的長袍,劍眉入鬢,眉下修長的眼眸形似桃花,略彎的眼尾上翹著,襯得彎長睫毛下的眼神像流水般自然地波動,溫潤迷醉。
直挺鼻梁下的是兩瓣淡粉的好看薄唇,此時,男子白皙細長的手指正握著一根白玉材質(zhì)的長簫置于唇邊,氣流吹動間奏出清麗幽婉的悅耳旋律。
一陣寒風吹過,夾帶著片片白梅和雪花拂落在男子的發(fā)頂,場景如畫。
不遠處,路明看著眼前的一幕出了神,忍不住邁出一步向男子走去,想要替男子拭去發(fā)上的雪梅。
秦瓊琋聽到身后的動靜,收起了玉簫,樂曲戛然而止。轉(zhuǎn)頭望向路明,唇邊勾起清淺的溫柔弧度。
“你的身體還沒痊愈,怎么出來了?”
聽到如泉的清潤嗓音,路明才驀地回過神來,暗自唾罵自己被秦瓊琋這個表里不一的人迷惑了,臉上卻是掛起了靦腆的笑容。
“在房間待著有些悶了,出來透透風?!甭访鹘忉屩?,邁向秦瓊琋的步子卻是沒有停頓,“秦公子,倒是你。這天還下著雪,你身體不好才該好好在房間里歇著。”
秦瓊琋轉(zhuǎn)了轉(zhuǎn)輪椅的方向,面朝著路明,挺直的脊背倚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指尖探入袖口,輕柔地撫了撫環(huán)繞在他腕上的銀色手環(huán)。
銀色手環(huán)布著細小的精致花紋,瑰麗纖細,猶如藝術(shù)品般,入手一派清涼平滑。
“再怎么說我也是習武之人,豈能怕了這小小風雪?”
路明歉意地笑了笑,在秦瓊琋身前站定,“是在下錯了,不該小看秦公子?!?/p>
“不必在意?!?/p>
秦瓊琋隨意地擺了擺手,而后又輕輕折了一枝長在低處的白梅,在手中把玩了起來。
“秦公子,敢問在□□內(nèi)的毒還有多久才清干凈?”路明開口問道,又朝著秦瓊琋走得近了些。
“你的毒已經(jīng)清完了,只需要再調(diào)養(yǎng)些日子就能完全恢復功力。”
秦瓊琋見路明離自己只半臂的距離,眉頭輕蹙,轉(zhuǎn)瞬卻又舒展開來,依舊看起來平和溫潤。
他很是厭惡生人湊自己太近,但為了一個生人破了自己常年的偽裝實在也是沒必要,只是這路明一直靠近自己,也是太不識趣了。
“果真?秦公子不愧是神醫(yī)!”
路明此時已經(jīng)幾乎完全貼近了秦瓊琋。
秦瓊琋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溫柔,卻是沒有理會路明的恭維,“你靠得這么近做什么?”
“因為……”
路明唇邊倏地勾起一抹詭譎的笑意,秦瓊琋見此明白過來,正暗道不好想要后退,卻已經(jīng)遲了。
只因一柄袖中劍已經(jīng)直直刺入他的胸膛,將他釘在了輪椅上。
“我用不到你了。”
“我,和你、有仇?”
秦瓊琋水藍的衣襟被血液迅速浸透染紅,表情卻很是平淡,仿佛感受不到絲毫疼痛,只說話因為胸膛刺進的劍有些吃力。
“殺父之仇。當年無論我和我母親怎么懇求你,你都不愿意救治我爹。救他對你分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你面前死去!”
路明越說越激動,最后臉色都漲紅了。
秦瓊琋卻是溫柔地笑彎了眼,“那又、如何?我就是……不—想—救?!?/p>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人命!你身為行醫(yī)之人怎么能那么鐵石心腸!”路明被秦瓊琋的表情刺激到了,狠狠抽回袖中劍,“你去死吧!”
明明看起來那么溫柔美好的人,為什么內(nèi)心卻會那么冰冷?!
劍從體內(nèi)抽出的瞬間,秦瓊琋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閉上眼眸,笑著輕吐出幾個字。
“還是……太大意了。”
死了?
路明望著靠在輪椅上,閉著眼不再動彈的人,有些出神。內(nèi)心除了報了仇的快意外,更多的為什么是茫然無措,甚至是……后悔?
路明出神的時候沒有注意到秦瓊琋的胸口閃過一道亮光,也沒有注意到秦瓊琋手腕上的銀環(huán)滑動了起來。
“??!”
路明只覺手背一陣刺痛,低頭望去,正見一條銀色小蛇從他的手背滑下,而他的手背上則是兩個細小的血洞。
未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路明便眼前一黑,倒地再也不起。
而銀色的小蛇則是爬回了秦瓊琋的手腕,再次纏繞成了手環(huán)的形狀。
就好像,秦瓊琋還活著時一樣。
寒風裹挾著白梅與雪花拂過秦瓊琋的臉頰,一朵梅落在他的肩頭,襯得他的臉越發(fā)安詳平和。
就好像,他只是睡著了,什么都還沒發(fā)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