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花把房門關(guān)了起來,又扶著我坐下,道:“少爺放寬心,咱們老爺在京上是做大官兒的人,你以后跟著過去也是去享福的,旁人說些個什么話,少爺也不用放在心上?!?/p>
“享福去的?享什么福?我不享福,我就在村里待這,哪兒也不去?!?/p>
“少爺又說笑了,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孫家正經(jīng)的少爺了,由不得你說不去。”靈花突然改了以往的笑臉,嚴(yán)肅起來頗為嚇人。
我心里正驚著,一句話也不敢說。
靈花給我整理好了衣裳,這才拉著我出了門,晴雪已經(jīng)換了一身,臉上也打了脂粉,和孫明在門外站著,見我們出來,孫明趕緊跑過來攙著我。
“少爺,路上滑,小的扶著您走?!?/p>
“不用,我自己……”
“哎呦喂,少爺,還是小的扶著您走吧,老爺正等著呢?!?/p>
孫明不給我說話的機會,他抓著我胳膊的力道哪里是扶著,分明就是怕我跑了,靈花則是緊跟在我后面兒,就還有晴雪站的遠(yuǎn)遠(yuǎn)的,等我們都出了門大遠(yuǎn)了她才跟上來。
一路上我好幾次都想找個機會跑開,可孫明抓的緊,竟然是一次都沒得逞,等到了前院兒的廳里,就只有孫木青和秦鐘鳴在。
靈花把晴雪和孫明留在了外頭,這才帶著我進(jìn)去,道:“老爺,盛少爺帶來了?!?/p>
“嗯。”
靈花站到了孫木青的身后,而我則是站在正當(dāng),沒人讓我坐,我也不敢坐,就怕坐下了,這條小命也要交待在這里了。
“叔父,您還是快些說吧,瞧把盛兄弟給嚇的?!鼻冂婙Q笑著道。
孫木青抿了口茶,又摸了兩下小胡子,這才開口:“盛子,以后,你就叫孫盛了,你也不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你爹叫孫恩承,你叫孫盛。”
孫恩承就是那個遠(yuǎn)房親戚?我的戶就是落到那邊的?
我還是沒敢動,靈花就拿著一張略微厚實的黃紙過來給我看,上面寫著毛筆字,還在左下角蓋了個紅色的方形章。
上面的字我不認(rèn)識,但有一個跟孫府大門口匾額上頭的字一樣。
我還是沒敢說話,就暗中觀察孫木清的表情,他倒是一臉從容,也就我剛進(jìn)來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其余時間就只顧著喝茶,倒是那個秦鐘鳴,一雙大眼時不時地往我身上飄。
“盛子兄弟?!鼻冂婙Q笑著道:“還是你有福氣,小小年紀(jì),眼瞧著就要飛黃騰達(dá)了,日后為兄還得靠盛子兄弟提攜呢?!?/p>
“呸!你算個什么玩意兒,也配讓小爺給你提鞋?”我突然就怒了,也不管會不會惹惱了孫木青,就覺得心里一股火兒不發(fā)出來就難受:“浪流的東西,吃喝不差,不知道記恩整天那大眼珠子掛人家閨女身上,看著天上的,還睡著地上的……”
估計秦鐘鳴沒被人這么罵過,愣是什么倆眼珠子看著我說不出話來,等他反應(yīng)過來了,也就大臉通紅,結(jié)巴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孫木青和靈花也被我這么一罵給鎮(zhèn)住了,還是靈花先反應(yīng)過來,趕忙來扯我,卻被我一胳膊揮開,她沒站住就跌坐在了地上。
這要是昨兒個之前,我肯定心疼地要死,可現(xiàn)在,非但不心疼,還爽快地很,甚至我還得意地看了一眼孫木青,想看他是什么反應(yīng),不過孫木青就只瞪著眼睛發(fā)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你個狗剩子,枉費我還想拿你當(dāng)兄弟一般,叔父說你識不得書文道理,我還想著要教導(dǎo)你,沒成想你竟然這般編排我,我秦鐘鳴……”
“你拉倒吧,整地這個咬文嚼字地,你又不是唱大戲的人,再說,我說的都是實話,咋了?許你做了還不許我說了?不就是你跟人家小老婆躲那個啥院子里?裝神弄鬼的還掛這鎖,我都瞧見了,那胸脯上的黑痦子,那么大個兒,就趕上燒餅?zāi)敲创罅恕?/p>
“你、你血口噴人,你……我……”秦鐘鳴話都沒說完,腳底下晃了又晃,撲嗵一聲栽倒在地上昏過去了。
嘿,還敢跟我裝暈?以為小爺怕了你不成?我也暈!
“夠了??!”我擼起袖子就要往地上倒,耳邊突然一聲冷喝,孫木青臉色鐵青地抓著扶手,嘴邊兒地兩撇小胡子氣得一抖一抖的。
靈花早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了,這時候也不敢多言,只低聲道:“老爺,我?guī)⑸贍斚然厝チ?。?/p>
說完也不等孫木青開口,扯著我就出去了。
剛出門,靈花便開始了數(shù)落:“少爺,您膽子可真大,沒瞧見老爺生氣了嗎?您就那么說表少爺,到時候吃虧的還不是你自己?那個雖說是遠(yuǎn)親,可到底血脈上還是連著的,您可不一樣,您……”
“你咋跟個黑鳥一樣?呱呱地叫,也不嫌刮躁!”
黑鳥,是我們這里的土話,就是指烏鴉。
要按著以前,我肯定不會這么說靈花,疼她還來不及呢,連句重話也不舍得說,更別說會罵她了,可今日我心里憋著火兒,對她就沒了耐性。
再有就是,我心里還覺得靈花有事兒瞞著我,就拿今兒個早上來說,她那明顯就是逼迫,還有那個孫明,什么小廝,什么以后聽我的,就他抓我抓的最緊。
這么一想,我又覺得還是晴雪好,脾氣大點兒沒事兒啊,長的美就成了,我可以忍,看不起我也沒事兒啊,以后我就是少爺了,她是丫鬟,她必須忍。
我正低頭往前走,孫來福帶著幾個人過來,見了我就笑著打招呼:“少爺,您來的正好,我給您帶了兩個人,快來見主子?!?/p>
他胳膊一抬手一揮,后面的兩男一女就走上來了。
我這么定睛一瞧,嘿,這不是富娃和銀花嗎?除了他倆還有一個男娃,就是那個娶了新媳婦兒的李家小子。
“富娃,你咋來了?”
“你小子還好意思說吶,說好的帶我來看女人的,你咋自己來了?”
富娃木楞,啥都敢說,這還在孫府里呢,身邊兒還有人,他就敢大聲嚷嚷著看女人的事兒,也不怕孫來福罵他。
木楞,也是我們這邊的土話,就是傻、憨的意思。
果然,孫來福狠咳嗽了兩聲,又瞪了富娃一眼,這才說:“銀花繡花不錯,以后就待在二小姐院子里做繡活兒了,這倆是給少爺找的?!?/p>
“給我的?”我詫異。
“可不,老爺說了,你是從村子里出來的,這段日子也讓村子里的人跟著伺候你,省得你沒的玩,總想著出去……”
孫木青想的還真周到。
我在心里腹誹,把手背在后頭,臉兒抬得高高地:“富娃留下,李家小子我可不要,他離不開他小媳婦兒呢,我不要……”
我是真不想留李家小子,一個是平時我倆也玩不到一塊兒去,再有就是,我跟富娃都沒媳婦兒,就他有,憑啥?
見我死活不留,孫來福也沒勉強,就把人安排在前頭做個傳話的,富娃則是跟著我回了院子。
到了屋里頭,我拉著富娃坐下,扯著他問:“這幾天你見沒見過老癩子?”
“沒,我都是下晌才去那邊兒,他那門上的鎖頭總是掛著,估摸著還在鎮(zhèn)上討錢兒呢,那年臨近年根兒上,他就總不在家。”
“我還想著給他帶倆燒雞呢,這里的燒雞可好吃了,晚上你嘗嘗。”
“哎,剩子,他們……都是你的丫鬟?”富娃眼睛滴溜溜地往晴雪和靈花身上打轉(zhuǎn)。
靈花先是一福身,跟我說:“既然是少爺?shù)男』锇?,那便先陪著少爺說話兒吧,晴雪,你跟我去廚房說一聲,今兒晚上咱們加菜?!?/p>
我沒理會,等她倆走了之后,富娃抬手就給我一下,笑道:“成啊你剩子,看不出來,你還真能耐啊,那兩個可比李家小子的新媳婦兒好看多了?!?/p>
“哼,那是,也不看看小爺是誰,我告訴你,剛才沒說話的叫晴雪,辣著呢,一句話沒說好就給臉色瞧,比大嗓門還勢力?!蔽腋煌揎@擺。
富娃又問:“那剛才那個說話的呢?叫啥?我看她笑瞇瞇地,性子肯定好……”
“拉倒吧,你說的那個是靈花,別看她總笑著,那就是個笑面虎,看著好,里頭黑著呢,我跟你說富娃,今天早上,她……”
我把靈花早上對我的態(tài)度說了一番,當(dāng)然是添油加醋了,好在富娃也沒想繼續(xù)問啥,只是到最后嘟囔了一句:“不管咋的,好看就成唄?!?/p>
寒暄了好一陣兒我才知道,原來白寡婦還是讓富娃進(jìn)了孫府了,而且,這次不是短工,是準(zhǔn)備做長工的,白寡婦的意思是讓富娃跟著我,一來我倆熟悉,也好照應(yīng),二來以后要真的能跟著去了京上,那好日子就算是到了。
但我看富娃的意思是不咋想來,要不是之前我倆說的那事兒,估摸著他還不樂意呢,現(xiàn)在進(jìn)來了,又瞧見了靈花和晴雪,估摸著就算現(xiàn)在讓他走,他也不會走了。
我給他倒了杯熱茶,想趁機打探打探,便道:“富娃,咱倆是不是兄弟?”
“肯定是啊,咋了?”
“是兄弟你就跟我說句實話,平時你娘有沒有提過孫恩承這個人?”
“孫恩承?”富娃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才道:“不知道,沒聽我娘說過,咋了,他給你小鞋兒穿了?”
“喲喲喲,說啥呢,誰敢給爺小鞋兒穿?我就是問問,你不知道就算了?!?/p>
看來孫來福并沒有跟白寡婦提過這茬兒,現(xiàn)在我的戶已經(jīng)落下了,再想改也改不了,也不知道那個孫恩承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萬一我倆相沖咋整?
不成,我還得找機會把這事兒給推了,要做兒子續(xù)香火,找富娃多好,他小雀大,肯定能把這香火給續(xù)上。
我這邊正想事兒想得出神,孫明突然跑了過來:“少爺,夫人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