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真的希望我贏嗎?”
赤司不想懷疑坂本,可這種事就和將棋一樣,有人能看得到一兩步,有人能看得到五六步,有人能縱覽全局,赤司本以為他已經是足夠縱覽全局的人了,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卻是他所經歷的一切可能都在坂本的預料之內。
燈光刺眼的健身室內,赤司停下了手邊的一切活動,背對著光源,也背對著他身后的坂本。
他想到了他上高中后和坂本的重逢,想到了他之后和她經歷過的一切事件,妖魔鬼怪,殺人案,綁架案……
他是被她改變了吧,習慣于被她打敗,習慣于在她面前認輸……他開始變得像第一人格的那個他……不過這還不夠,他記得她在救護車上說過,早在西園寺世界對她動手之前她就掙脫了繩索,以她的本事,她有一百種方法在西園寺世界動手前將這件事叫停,但她并沒有這么做。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是故意的,故意讓他的第一人格有了可趁之機,接下來他手臂受傷是不是也在她預料之內,不然她又怎么會那么適時地出現在電視里……赤司只覺得他的脊背在一陣陣發涼,就好像他一直視之為溫暖的東西,到頭來給了他最冰冷的一刀。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他輸掉嗎?第二人格就是為了勝利而生的化身,她……想讓他消失掉嗎?
他們僵持了好久,久到赤司都開始懷疑坂本在他身后是不是他的錯覺,少女終于有了動作,她默默坐到了他身旁的休息長椅上,平靜地遞給了他一塊毛巾和一瓶水。
赤司正和她鬧別扭呢,賭氣沒接,可他不接她就保持著遞過來的姿勢不動,整個人如同一尊來自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像。
對面擺著個美少女雕像能有人像看不見一樣地談正經事嗎?
也許有,但赤司絕對沒瞎到這種份上,看著她那張沉靜如水的美人顏,他再想談什么,都愣是開不了口??!
就這樣和她大眼睜小眼對視了一陣,最后赤司只能認輸,把她手中的毛巾和水接過來,毛巾擦了擦汗后搭在了脖子上,那瓶水……
——來來大家先來談一談,他的手臂看起來像是恢復到能擰開運動飲料瓶蓋的程度了嗎?
“赤司君需要在下幫你擰開嗎?”坂本又很體貼地對他伸過來一只手,那只手嫩白纖細,可此情此景,赤司腦海里只閃過了她較力贏過青峰,傳說中的奇跡王牌被她碾壓成渣渣的畫面。
他記得網上曾經有過關于戀愛之后的女孩子會有哪些變化的帖子,其中有一條就是真的會變得擰不開瓶蓋……
想到這里,赤司第一次動了想把這瓶飲料摔在坂本臉上的心思——這特么都哪跟哪啊,他們戀愛過嗎?就算是他對坂本有好感,但他們到底誰才是女孩子?
坂本這貨是故意的吧!
赤司好歹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心里一片臥槽,表面上還能維持著最基本的冷靜,把那瓶沒動過的飲料放到了一邊。
沒想到坂本順手拿了過來,擰開瓶蓋又遞給他,還是一樣雕像般凜然不可侵犯的逼格。
赤司:“……”咱們能好好說話,放過飲料不行嗎?
最后他再次木然地把飲料接過來,在坂本的注視下喝了一口,跟喝毒-藥似的,滿心滿臉的生無可戀。
等他放下了飲料再望向坂本,他發現她似乎在笑,之所以說是似乎,因為她的笑容太過隱晦,甚至她嘴角的弧度都很微妙,乍一看像是在笑,仔細一看又和平時沒什么分別,但這種似笑非笑的感覺反而把她的美麗烘托到極致,就像那幅引無數藝術家為之瘋狂的蒙娜麗莎一般,透露出一種可以跨越時間空間的……讓所有人沉迷的魅力。
“赤司君,勝利并不是一切?!臂啾居苗R片后面清亮的桃花眸凝視著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你已經很優秀,做得很好了?!?/p>
這話要是其他人來說,赤司可能會默認,可是說這話的人是坂本,那個從小到大碾壓他沒商量而且基本看不到她努力過的坂本……赤司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你經歷過失敗嗎?”赤司面無表情地說,“我不認為你對于這件事有發言權?!?/p>
坂本確實沒經歷過什么失敗,畢竟她的逼格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不過那只是過去,現在她偏了偏頭,對赤司說:“不是這樣的,就在剛剛,在下失敗了,赤司君已經識破了在下想要找回你第一人格的陰謀詭計了?!?/p>
赤司:“……”
有理有據!難以反駁!
要不是他意志堅定,估計都要被她說服了!
他過去怎么沒發現呢,坂本你簡直是個干傳銷的好苗子??!
“你為什么想要第一人格的我接管這副身體?”赤司干巴巴地問,他擁有兩個人格的事在坂本面前已經不是秘密,那也沒有什么掩飾的必要了,“就因為這具身體原本屬于他?所以你就想讓我消失?”
“這具身體屬于的赤司君,在下想把赤司君找回來,但你就是赤司君,在下不懂為何要你消失?!?/p>
赤司一陣無語,怎么好像他一和她說話就會被繞進奇奇怪怪的邏輯里無法自拔。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赤司征十郎?!背嗨緹o法,只能她繞她的,他說他的。
坂本哦了一聲:“那容在下冒昧問一句,閣下不是在下認識的赤司君,又是誰?”
赤司被她問住了,這也是第二人格的他一直回避的。他總在與第一人格劃清界線,他總認為第一人格一無是處,他總在提醒自己他是一個獨立的靈魂,與第一人格一點關系都沒有,可他用著赤司征十郎的名字,用著赤司征十郎的身份,擁有著赤司征十郎的記憶,喜歡著赤司征十郎喜歡的人,完成著赤司征十郎想要取得的勝利。
他不是赤司征十郎,又是誰?
坂本來到了他面前,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左臂,少女纖細柔軟的手指劃過他的肌膚,若有似無的痛處讓他皺了皺眉,更多的卻是戰栗,因她的觸碰而產生的戰栗。
坂本說:“在下認為只有一個赤司君,無論是現在與在下對話的赤司君,還是赤司君所謂的第一人格,都是屬于赤司君的一部分。在下,都不希望赤司君太過勉強自己?!?/p>
不希望太過勉強……可是他如果不勉強,真的能在十天后出場比賽嗎?要對陣如今的綠間,只憑五將根本不夠。
赤司其實有很多話想對她說,比如愿意為你賭上一只手和冬季杯所有比賽的是我,愿意為你殺人的也是我,即便如此你也要那個赤司回來嗎?不過坂本否認了她是要第一人格回來,她直接否定了他們兩個的獨立性……更何況在那種情況下他也不知道第一人格會不會和他做出相同的選擇,至少在看到坂本被殺的那一幕時,第一人格看西園寺世界的眼神,也像是要殺人的,后來控制身體讓左手脫臼的也是第一人格……
赤司很少有想不明白的事,不過要想明白這件事或許真的需要一個過程。
“我不是在勉強,我能贏得比賽?!辈还茉趺凑f,現在這具身體還是歸象征勝利的第二人格掌控,“坂本,你不信我辦得到?”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坂本難得沉吟了一秒鐘,然后張口說:“在下說過赤司君很優秀?!毖酝庵馕覜]有不相信你,但是認為你在作死。
“……”赤司又覺得自己被嘲諷了。
坂本有時候給人的感覺是她根本就不是人類,一般人優秀總是有限度的,可她好像超脫于人類的極限之外,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蕓蕓眾生的一員,用宗教語言說,就是“神愛世人”那種公平公正的博愛,這種感情明顯不是赤司想要的。
赤司表示不想和她說話,并且想把自己扔過去。
“說起來,今天似乎還有奇跡的世代之間對決的比賽?!臂啾驹谒媲罢局绷松碜?,“好像是黑子同學和青峰同學的,赤司君要去看嗎?”
赤司迎上她的目光:“其實沒什么必要?!?/p>
關于桐皇和誠凜,關于黑子火神和青峰之間的較量,青峰能贏的可能性可以說很小,在那次見面時他看到黑子眼神的時候就懂了,搞不好這位幻之第六人才是他奪冠路上有可能存在的阻礙。
赤司凝望著自己的左手掌心,一點點收攏了手指。
——無論對手是誰,他都會贏,贏給她看,告訴她并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有資格立于頂端,告訴她,就算是她,也會有失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