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溫承書回到車里,用車載電話撥通了司機老陳的號碼。
因為工作原因時常少眠,為了安全起見他平時不大會自己開車,所以一般出門多是司機陪同。
老陳在電話里應(yīng)了聲馬上,他平靜地說了聲不急,掛斷了電話。等待老陳過來的空閑里,他打開筆記本電腦登錄了自己的郵箱。
溫氏集團對文陽某公司的收購已經(jīng)進入尾聲,還有不少收尾文件等著他進行最后的確認,他本是想趁著離開文陽前過去看看從小就沒離開過家的弟弟,不料手機卻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出了問題。
手機關(guān)機了半個晚上,果不其然,郵箱里已經(jīng)堆了十幾封工作郵件。好在經(jīng)過他多年的培養(yǎng)與篩選,集團內(nèi)部的核心工作人員早已熟悉了他的工作方式,公司發(fā)來的郵件有條不紊地在郵箱里排列著,前綴整齊地標注著緊次程度。
他先把前綴標注著【重要】二字的電子郵件打開查看,一一進行回復(fù)。老陳大概就在附近,還沒等他把第三封郵件回完,老陳就拉開了駕駛位的車門,表情稍顯局促地沖他笑笑:“不好意思溫總,這都快中秋了,聽說這附近有一家很有名的鮮肉月餅,我去給孩子買一盒嘗嘗?!?/p>
“沒事?!睖爻袝鹧劢掭p輕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月餅盒上,淡淡重復(fù)道,“快中秋了?”
“是啊,下個禮拜六就中秋了?!崩详愊岛冒踩珟?,轉(zhuǎn)過頭看著溫承書,“回沂市嗎溫總?”
“嗯,先把我送回公司吧?!?/p>
“回公司?”老陳提醒道,“到公司可能就要到凌晨了?!?/p>
“嗯,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睖爻袝瓜马樱^續(xù)回復(fù)重要郵件,停了停,突然想到什么,又抬起頭說,“老陳,你明天有時間的話替我去花鳥市場買一套飼養(yǎng)器具,順便問問受傷的白文鳥應(yīng)該怎么照顧。”
“好的?!崩详愐贿厬?yīng)聲,一邊疑惑地從后視鏡里望了他一眼,目光這才注意到溫承書手邊的座椅上放著一個打開的紙盒子,一只白白小小的圓腦袋從紙盒里面探出頭來,綠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來回轉(zhuǎn)著。
“喲,這小鳥哪來的?這么可愛?!?/p>
溫承書側(cè)目往小鳥那里掃了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說:“一個小朋友撿的?!?/p>
待溫承書從他辦公室里那張寬敞的辦公桌中抬起頭時,一抹暗紅色的曙光正從遠處劃破烏蒙蒙的蒼穹,天已經(jīng)快亮了。
他摘下鼻梁上架著的細邊眼鏡,闔眼略顯疲憊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捏了捏山根,偏過頭朝落地窗外望過去,萬籟俱寂的城市被初升的太陽鍍上了一層柔和的薄光,如同從光陸流離的長夜繁夢進入了休眠模式——這是溫承書最喜歡的清晨,平靜安閑的清晨。
沂市是個永遠屬于年輕人的城市,仿佛每天都有數(shù)不清的年輕人自以為在這里站穩(wěn)了腳跟,卻又在轉(zhuǎn)眼之間迅速消失在如浪涌來的人群里,再次成為擠破了頭想在這里扎根的茫茫分子之一。
溫氏集團正坐落于這個城市最為繁華的貿(mào)易商圈中心,溫承書的辦公室在公司的最頂層,側(cè)邊朝陽的整面墻被打通成鋼化玻璃材質(zhì)的落地窗,視野極為開闊,放眼便能覽盡繁華都市。
他從椅背上坐直了身子,桌角的盒子里那只白色的小鳥正將腦袋埋在雪白的羽翼下,乖巧而安靜地酣睡著。他剛伸出手指靠近,小鳥便警覺地抬起了小小的圓腦袋,怯怯地望著他。
于是溫承書伸了一半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又收了回來。
提防意識還挺強,比它主人強點。
他捏了一小把小米灑進盒子里,這是昨天夜里回公司時老陳從安保室里那只鷯哥那兒討來的口糧,小白鳥似乎不大愿意吃,只看了兩眼就又將腦袋埋進了翅膀下。
溫承書拿起手帕擦了擦手指,靠在椅背上盯著小鳥看了一會兒,莫名想起了那個看上去腦袋不太聰明的漂亮小孩兒,和他那位朋友戛然而止的半句話。
夢中情人?
這個詞兒在腦子里一出現(xiàn),他左邊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裸露在外的肌膚也突然布上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和那個小孩兒短暫的初遇,強行屏蔽掉記憶里那部分難以言喻的畫面后,心想也沒什么特別的,或是能讓人勾起什么特別想法的內(nèi)容。況且就憑那小孩兒……那樣不同尋常的個性,他那天的行為怎么都和英雄救美搭不上半點邊兒,現(xiàn)在回想起來,甚至頗有點狗拿耗子的感覺。
但除此之外,他也實在想不到兩個人還有什么別的交集。
被一見鐘情這個可能性堪堪在腦子里閃過一刻,便迅速被他從腦中驅(qū)逐出去,這種事情在他這個年齡看起來實在有些啼笑皆非了。
確實曾有過不少人以所謂的一見鐘情為借口追求過他,或者向他示好,他心里也一直再清楚不過名利場上的一見鐘情鐘的是什么。
那小孩兒卻明顯與那些人都不大一樣,哪怕是連對他殷勤的方式都直白又單純,特別是那雙看到他便會笑起來的眼眸,干凈得不摻任何雜質(zhì),就是透著股傻勁兒。
縱使他溫承書看慣了好看的皮囊,也不得不承認那小孩兒還是足夠吸引目光的,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薄薄的眼皮兒,細長的眼尾微微上挑,眸子是澄澈而淺淡的琥珀色,笑起來時眼睛會勾出一道柔和的弧度,襯著眼尾那顆晶亮的小痣也溫柔又特別。
——可惜是個小朋友。
他伸手拿起眼鏡戴上,起身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帶著小鳥離開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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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以后,嗝……”邢野裹著一身酒氣,勾著溫宜年的脖子從學校對面的ktv里出來,一邊湊到溫宜年臉前說,“……以后你就是我親弟弟,有什么事兒你盡管來找我,甭跟我客氣?!?/p>
溫宜年有點感動,說:“謝謝野哥?!?/p>
邢野捏了捏他的臉,嘿嘿樂道:“還叫什么哥啊,叫嫂……臥槽!”
門口有幾步臺階,他只顧著說話沒注意,走到跟前才發(fā)現(xiàn)腳下的步子猛地一空,拽著溫宜年差點栽下來。
旁邊的溫宜年人瘦,加上這一晚上跟著幾個哥哥姐姐有一口沒一口的也抿了不少酒,這出了門被迎面撲來的沁涼晨風一吹,腦袋里也暈乎乎的,腳下跟踩著棉花似的,別說撐住他了,險些自個兒也被他一個踉蹌帶著從臺階山拽下去。
“哎呦我的祖宗們欸?!备诤竺娴暮嘛w趕緊伸手過去拉了他倆一把,眉頭皺出了個標準的川字,“你倆還成么?哎小可愛你清早是不是還有課呢?”
“曠了!”邢野撈著溫宜年站穩(wěn)了,大手一揮,氣勢豪邁道,“弟弟聽我的,都上大學了不曠課不白上嗎?”
溫宜年本來就迷迷瞪瞪的,聽到這話白嫩的小臉立馬一繃,也學著他的樣子一揮手,豪氣道:“曠了!”
“……”跟在最后頭出來的李苗苗走過來把倆人分開,把邢野落在包廂里的外套塞進他懷里,“你能不能教小孩兒點好的?”
“我怎么了?”邢野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接過外套也沒穿,搭在臂彎里,身體順勢往后,沒骨頭似的半倚在郝飛身上,打著哈欠問她,“你一會兒還回去上課???陳教授的課順道幫我點個到唄,我這學期不能再掛了?!?/p>
“該你掛?!崩蠲缑绲坏貟吡怂谎郏p手插進口袋里,抬起步子慢悠悠地往學校走,“吃早飯去嗎?”
“不去,我要回去睡覺?!毙弦疤帜税汛蚬反虺龅难蹨I,站直了,沖溫宜年招招手,“弟弟,過來?!?/p>
溫宜年走過來,揉了揉昏沉的腦袋,一邊問:“怎么了野哥?”
邢野勾著他的脖子,湊過來小聲問:“咱哥電話多少???”
“不能打!”溫宜年一聽就皺起了眉頭說,他扭過頭嚴肅地看著他,重復(fù)道,“不能給他打電話?!?/p>
“啊?”邢野眨了眨眼睛,“為啥?”
溫宜年還皺著眉頭:“你要是給他打電話他就知道我昨晚上沒回宿舍了。”
邢野笑:“他手機被我摔壞了,接不到電話,沒事。”
溫宜年卻還是扁著嘴搖頭:“家里有備用機。”
邢野用手指蹭了蹭鼻子,思索了一會兒,試探道:“那要不你把他微信給我?”
溫宜年眼里染著朦朧的醺意,卻仍是瞪著眼睛警惕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驢頭不對馬嘴地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哥?”
邢野沒點頭也沒否認,直接箍著他的脖子在馬路邊蹲下,擼起袖子,作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給你擺兩道的架勢,扭頭看著他問:“唉弟弟,我問你一個問題?!?/p>
溫宜年微微蹙眉,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換了話題,卻還是乖乖回答:“什么問題?”
邢野側(cè)著眸子睨著他,語氣正經(jīng):“你覺得作為一個男人首先要具備的品質(zhì)是什么?”
溫宜年想了想,說:“責任感?”
邢野抬手打了個響指,說:“回答正確?!?/p>
溫宜年不解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邢野又問:“你哥是男人嗎?”
溫宜年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了!”
邢野輕輕勾起了唇角,目光直勾勾注視著他的臉,壓低了聲音對他說:“你哥看了我的鳥。”
溫宜年臉上閃過一片茫然,接著緩緩瞪大了眼睛,略顯呆滯目光順著他的臉滑了下來,難以置信地指著他的襠部:“你的……”
邢野微笑著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杵在他眼前,補了一句:“兩次?!?/p>
溫宜年怔怔地望著他,就聽他接著問:“所以你說你哥該不該對我負責?”
溫宜年僵了片刻,臉色精彩萬分,似乎是經(jīng)歷了好一番心理掙扎,最終還是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解了鎖擺弄了兩下,抬起頭少氣無力地對他說:“我推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