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雙鳳眼,眼尾有幾道深邃的魚尾紋,光潔的額頭上有三條紋理清晰的抬頭紋,鼻子微挺,紫黑的薄唇緊抿,看起來刻薄而不近人情。
奴娘記得她的名字,是晴娘。
此時,晴娘一雙鳳眼冷冷的看著她,薄唇輕啟:“這個豬也能吃嗎?”
奴娘知道,她什么也不能說,也不可能會說。
然而晴娘卻并不放過奴娘:“你不說,我就去給族老告密?!?/p>
奴娘沒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抬眸凝視著她。
晴娘瞬間感覺到周圍似有冷氣從四面八方包裹住她。心間霎時一跳,抬腿站到一邊。
奴娘將藥草插進絲茅草下,背上沉甸甸的背簍走了。
晴娘望著奴娘的背影,眼里閃過一抹堅定。
奴娘猶記得,她剛被李有根買回來給李三哥當童養媳的時候,還很小,那時候是她自己從板車上下來,跟在李三哥后面在村里轉了一圈,但并沒有被繩子綁上,那些村民個個都打量著她。
她還喜歡亂跑出去玩,不喜歡干活,習慣性的耍懶。
開始的幾天,看她人小也沒怎么逼迫她干活,再加上祈福禮馬上就要到了。
才沒兩天,李有根就下命令讓她去干活了。那是她第一次干她從來沒干過的活,兩眼一抹黑,只好不停的琢磨著怎么弄。然而等待她得卻是招呼在身上的藤條聲。
她試圖解釋,然而李有根像是沒聽見一樣:“我買你回來是干啥的????玩呢?”
“好了好了爸,別打了,看她一身細皮嫩肉的,打壞了可就不好看了?!?/p>
才十五歲的李三哥,虛虛的攔著李有根,視線若有若無的瞄著后背被打的皮開肉綻的奴娘,被鮮血與雪白皮肉的凌虐美感刺激到。
眼里是隱藏不住的興奮與血腥。
以為是在幫她解圍的奴娘,朝李三哥揚起她那足以魅惑他人的笑臉。
李三哥瞬間被奴娘蠱惑了心神,像是一刻也忍不了似的,半抱起奴娘沖進房間,還順走了藤條。
可惜,才十歲的奴娘根本不懂。等待她得將會是什么。
當天,李三哥將奴娘打的奄奄一息,他的臉上卻越來越興奮。
還是李有根沖進來搶過李三哥手上的藤條:“三娃子!這才買回來幾天?你就想把她弄死嘛?”
李三哥像是聽不見一樣,沖到奴娘面前,粗糙黝黑的手抓住堪堪掛在身上的衣服,“嘶啦”一聲,立刻變成了碎片。
眼見李三哥還要亂來,李有根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李三哥的肩頭,李三哥踉蹌往旁邊走了兩步,他兇狠的瞪著李有根。
“出去吧!三娃子!”
李有根邊說邊拉著李三哥的手往外扯,不甘心的李三哥只得作罷。
而第一次遭受這事的奴娘,想著,等她好了,她再也不會呆在這里了。
傷好得差不多時,正好遇上江油祈福禮,看見那個女人撞死后,有兩三個大著膽子的女人悄悄說她們準備跑路了。正好被奴娘聽見。
奴娘壯著膽子說帶她一個。
祈福禮完畢的當天晚上,沒怎么商量的幾個人逃跑了,兩小時過后就被村民追上了,他們舉著火把怒喊著,幾個人慌不擇路。
到底是青壯漢子,到底是人多,三兩下就把逃跑的女人抓了回來。
領頭人二話不說,舉起藤條在幾人身上狠狠的抽打,只一瞬,身上血珠不要錢似的不停滾下。
奴娘與幾個女人哀嚎不已。
領頭人的山羊胡隨著怒氣而上下起伏:“都帶回去!各管各家!”
就這么一句話,讓女人們瘋了。
“我不!我不回去!”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唆使的,不是我提議的?!?/p>
“我不要被鎖,求求你們別鎖我啊。我會很聽話的啊?!?/p>
“我不要關小黑屋!我不要關小黑屋!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饒了我吧!嗚嗚嗚……”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好疼啊好疼啊好疼??!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p>
最小的奴娘趴到在地上,聽著這幾個女人互相出賣,各自求饒,頓時冰冷與悲哀沁入心脾。
……
江油祈福禮的頭天晚上,奴娘使綴好灶屋,又簡單的洗漱后,回了房間。
她從懷里拿出剛剛藏進懷里藥草,放在桌子上。彎腰從床下面拿出兩塊兩面平平的橢圓石頭,又拿出一個水袋,并將水袋的口子扯到最大。
她扯下幾片葉子,放在兩塊石頭銜接處,又把石頭放在水袋口,雙手一用力,綠色的汁水便順著水袋往里流淌,待桌上的藥草終于用完,奴娘松了口氣,把石頭放在桌上,又把水袋扭緊放下,隨后拿起石頭輕輕放在床底下。
她把水袋放在懷里抱著,躺在床上,又舉起來看了看,就放在了枕邊。
這時,她聽見隔壁劉二強響亮的粗嗓門:“老子今兒心情好,給你端飯來了,過來吃吧!”
她靜靜聽了半晌,沒有任何響動。
劉二強暴躁的聲音傳過來:“吃不吃隨便你!看你這倒霉樣真TM晦氣!早知道就不來了!”
隨即‘哐鐺’一聲,奴娘知道那是劉二強憤怒的甩上了門。
約摸過了不久,嘩啦啦、窸窸窣窣和輕微的咀嚼食物的聲音響成一片。
月亮當空之時,人們正酣睡呼嚕聲四起的時候,奴娘悄無聲息的起了床。
她攏了攏頭發,把枕邊的水袋揣在懷里,腳步輕盈的走到門邊,把門打開一個細小的縫,用一只眼睛觀察著。
今晚的月亮很亮,仿若白晝。大團大團的月光爭先恐后的照射在李三哥家苑的老江油樹和房屋上,因為有樹干和房屋的遮擋,所以樹干下和屋檐下被籠罩了一大團陰影。
奴娘往里又拉開了一點縫隙,動作奇快的一個側身,人已經站在了門外,她輕聲關上門。又手腳極快的走到柴房門口,如法炮制的進了柴房,再嚴絲合縫的關上。
她走到小天窗邊打開窗戶,沒什么有難度的跳了出去,正好被一簇茂盛的野草擋住。
她抬起手臂把窗戶關上,便貓著腰一路上挑著有草叢遮擋的地方疾步跑過,不多時,便已經站在神樹的背光處。
她三兩步爬上神樹的枝干,腦袋里回憶著前面領頭人接汁水細節的同時,眼睛也沒閑著。左看看右看看,圍著樹爬了一圈也沒看出那神水是從哪里流出來的。
她不信邪的抬手便到處亂按亂摸亂碰,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正打算再想想時,放在凸起樹皮的手指無意間不知點到了哪里,只聽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她轉過頭,手指的正上方,正幽幽的開著一個手掌大小的門。
她湊過去,鼻尖著挨樹干,眼睛直直的看著里面,黑黝黝的一團。她伸出食指沾了一點,伸出舌頭舔了一下。
味道跟喝白開水差不多,沒啥味。
她從懷里拿出水袋,將里面的液體都倒進樹神汁水里面后,扭緊水袋口,放進懷里,又把樹干恢復成原樣,跳下樹來。
“我看見了!”
突兀的,身后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奴娘轉過身,看著她。
“你到底想怎么樣?”
“你覺得呢?”
“要告密就去告!”
“即使下場是死么?”
“那不然呢?殺你滅口?”
“你什么時候走?”
“你是要算你還能活多久么?”
“一定要這么說話么?”
“有什么話快說!”
奴娘機警的觀察著周圍。
“我們一起,可以嗎?”
奴娘聞言看向她:“你確定你真的不告密嘛?”
“什么時候走?”
“明天一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