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瑾雖說對自己的身體有數,但耐不住靳氏將她捧在手心里疼著,如今哪能不懸心。
這又請了個姓李的太醫來瞧,說不妨,只是積熱,開了黃柏、黃連、黃芩、山梔仁等物的方子,清熱消積便好了。
靳氏叫了人下頭煎藥,又聽得禾香說張瑾沒食欲,忙讓芝蘭開箱子取了她陪嫁的那上等金黃丸,令仔細剖了塊小的,水化了與張瑾服用。
忙了這一遭,張瑾不想讓靳氏擔心,因想起剛進來時靳氏臉色不善,便轉了話頭問:“剛剛那個是哪家的媽媽,從哪兒來的,竟從沒見過的?”
靳氏是個不大擅長掩飾神色的人,因聽提了徐媽媽,臉上這又皺了眉。
玉樹見她懶怠開口,便于張瑾笑說:“那是啟**奶身邊的管事媽媽,姑娘原也見過的,不過你那時小,只怕在滎陽侯府里的事也記不全了?!?/p>
既如此,眼看著夕陽西下,又被雷雨影響了車行,與其心急火燎的趕去,張生燕身為知府,倒是可以麻煩諸多的進城,但還不如人隨天變,在外歇一夜,明早再趕路了。
張生燕也是這樣想,于是領著一家在途經鎮上客棧投宿躲雨,翌日早上又趕了一兩個時辰的路,終回了歙縣城中。
夏日里雨后愈發晴朗,天上是碧空如洗,艷陽高照,地下是車馬粼粼,行人如織。
張瑾今日沒再與父母同坐,與馬氏獨坐了一車,此時她便肆無忌憚的揭開一角車簾子,很是好奇的向往張望。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粉墻黛瓦,樓閣飛檐,行人或帶巾或簪頭,穿長袍或著短打,不一而足。不遠處隱隱傳來商販的吆喝聲,偶爾還有一聲馬嘶長鳴,如此種種,彷如置身于一幅色彩斑斕的內容豐富的古代畫卷之中。
歙縣既是府治所在,繁華自然不在話下,及至入到內城,車行不久,就見到一處規模宏敞,面勢雄正的建筑,正是徽州府衙。
府衙署前為照壁,北為大門,大門北為儀門,兩側為公廨,再北為大堂,堂前豎戒石坊。堂左右為承發司、永平庫,堂前至儀門,兩側各建排房十間,為各執事房,即書吏六曹房,還有東西二公廨。大堂后為寅恭門,門后為二堂,二堂之后有暖閣,經暖閣即入內宅。
宅門及門房兩側為吏舍,在上房院外,內為后堂,規模與大堂相仿,東有偏院,為知府眷屬住所。也就張生燕一家的住所。
主母歸家,因是離京外放,沒個長輩親眷在,倒省了許多禮數規矩上的事,只少不得一干婆子丫頭迎來殷勤服侍。府里的管事張孝全與靳氏身邊的吳媽媽各領了小廝與仆婦,牽馬的牽馬,分箱籠的分箱籠。
在見識了汝南侯府的富麗堂皇后,府衙的上房院雖然也寬敞明亮,陳設大方,就顯得穩重有余,舒適不足。
這當然是張瑾先入為主,由奢入儉難了。
不過由奢入儉難的還不只這個,卻有另一個頭疼的。
張瑾跟著張生燕與靳氏到了正屋,留守的大丫鬟棗香已叫婆子備好了熱水,自服侍了三人梳洗。
只是洗臉哪兒夠,張瑾熱了一路,已出了不少汗,便喊著要沐浴。
這兒沐浴卻不比汝南侯府的方便,她洗了一回,剛擦干了身子,還不及穿上衣服,又熱出了汗。
“怎不多進些冰?”張瑾問著幫自己穿衣服的禾香。
禾香是目前張瑾僅有的大丫鬟,還是因為沒有帶去績溪的緣故。
雖是大丫鬟,她的年歲卻小,只有十二三歲,長得圓臉杏眼,一笑兩個酒窩,十分可愛。因她是靳氏陪嫁丫鬟棗香的小妹妹,靳氏見她活潑逗趣,很討幼女喜歡,便提她作大丫鬟給了張瑾。
禾香性子活潑,也因性子太活潑,所以靳氏沒有帶她也跟了去績溪做客,她本可惜著呢,此時聽了張瑾這話,撅了嘴道:“姑娘在汝南侯府里過了好日子不夠,還說這話叫我吃味兒,可憐我苦足了這一夏!”
張瑾見她可愛,不由呵呵笑了,哄道:“下回一準帶了你去,好姐姐,我是真熱極了?!?/p>
禾香見張瑾果然臉紅紅的,也上了心,道:“可要加冰哪兒有的,這不比侯府里頭,府衙里頭的冰有數的呢?!币虼艘仓荒芙o張瑾褪了件衣裳,又多喊了兩個小丫頭來打扇。
大熱天里風再大,等冰使完了,那風也半點不解暑,禾香又親去廚下煮了一碗獨家的解暑湯。
張瑾喝了后,雖感覺好些,被禾香拉著聊了聊績溪汝南侯府的趣事,末了累了就迷迷糊糊一睡,等到午后醒了,又出了一身汗。
“姑娘這是怎么了,歙縣夏天里確比京里熱得多,府衙更不比侯府里頭舒適,但姑娘也不是頭回遇著了,去年原也不是這么不耐熱的?!焙滔氵@回急了,馬氏也擔憂不已,這就抱了張瑾去了靳氏那兒。
靳氏久出未歸,現既回來了,之前的家宅內務也一并要聽問處置了,且還有次日中元節的事,所以正忙著。
馬氏本來要直接抱了張瑾進里屋,但聽得里頭回話的滎陽侯府的管事媽媽,便沒打攪,服侍張瑾坐在了外間。
因這屋里的冰還剩些,比張瑾屋里要涼,于是她也坐得舒服。
靳氏見外頭有人影動,見探頭的又是馬氏,因想著是女兒的事,于是態度就更多了不耐,道:“大奶奶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三爺一向疼寵荷姑,若我帶了她回京去,三爺哪里能允?!?/p>
末了,她沖芝蘭吩咐:“徐媽媽好不容易來一趟,你要好生安置了,可不許怠慢?!比缓笥譀_廳中的徐媽媽說,“歙縣雖不比京里,卻也有些別致的景色,徐管事來打點田地的事自有便宜,也不是一時半會,你倒不妨玩上一回,待回京也不虛此行?!?/p>
這就是不想再說了,徐媽媽身為滎陽侯府二*奶奶最得力的人,自然不會聽不明白,也不急這一回,因此告了謝就下去了。
這人一下去,馬氏就將張瑾抱了進去,靳氏一見張瑾萎靡著,立時心疼了,又有馬氏、禾香在一旁說道,更是眉頭直皺。
“雖說歙縣是熱得過分,但姑娘原不是這樣不耐熱,難不成是路上顛簸受累,中了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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