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大娘受的傷算不上多嚴重,只是一剪子下去出了血,當時顯得有些嚇人。過后將養了三兩日,也就結痂,再過了七八日,幾乎只留下一個痕跡,已完全不感覺到疼了。之所以養了兩個月的傷,大約還是因為臉面。涂大娘十分懊悔一開始竟看錯了人,還以為是個乖巧懂事的,不想是個小霸王。若是在滎陽侯府,便是府里最嬌蠻的三姑娘,也未見得有這個五姑娘張狂,小小年紀,竟敢向她動手!足見平日里天高皇帝遠,在這兒做著唯一的姑娘,缺少管教,竟連長輩跟前的人都不懂尊重,不知天高地厚。涂大娘看著精明和氣,卻不是個能受氣的性子,畢竟在滎陽侯府里也是排的上號的人物。只是在這府衙里,苦于沒人為她撐腰,雖頂著個管家娘子并二夫人跟前老人的名頭,卻絲毫沒有實在用處。她要上人眼藥,都無從上起——靳氏生產后,張生燕便以靳氏體虛,將正院幾乎封了,除了太醫并他們父女,并不讓等閑人進去。至于涂大娘帶來的兩個乳娘,也還沒見到哥兒就被打發出來,竟是一個兩個都水土不服,生了紅疹。自然是不能承擔哺乳重任了。府衙不比侯府,涂大娘漸漸也看清了形勢,知道真要出口惡氣,在這兒是無法了,只能回侯府計議。她沉了這口氣正預備要給靳氏請辭回京,不想就有人來請她?!笆侨隣斶€是三奶奶?”涂大娘還當自己聽錯了,因為玉樹是靳氏跟前的丫鬟,倒忘了玉樹原本就是張生燕屋里的丫鬟?!笆侨隣??!庇駱湫χ鸬?。三爺尋我做甚么?涂大娘心里咯噔一下,雖猜不出,卻還是跟著去了。七月的歙縣是炎熱的,張生燕在屋里吃著一碗冰鎮酸梅湯,他原不愛吃這個,但張瑾喜歡。又讓廚下增減了幾物,常哄得他吃,吃了幾回,倒也不覺酸牙甜口,還覺出解暑的意味了。涂大娘進來時,張生燕也讓人給她盛了一碗。涂大娘不由有些受寵若驚。這要是和大爺與啟二爺給她盛湯,她斷沒有忐忑的心,畢竟都知道大房、二房的所求。不過這三房可是逃離紛爭之外,這里頭是有什么意思呢?張生燕沒有叫涂大娘久猜,他知道二夫人不蠢,跟前也沒有蠢人,于是開門見山:“我聽人說,平哥兒是要做滎陽侯世子的?”平哥兒是他給兒子取的小名,意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涂大娘聽了,不禁一愣。張生燕面露不悅,道:“涂大娘也是二夫人跟前的老人了,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怎么心里還一點數都沒有。這話我原不想說,這兒雖不是侯府,但人言可畏,有只言片語傳回京里,不是讓爺白叫人貽笑大方?”“三爺息怒?!蓖看竽镞B忙賠笑告饒,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周全,不過當時也是情急失口。按理說,世子之事非同小可,本該等三爺回京后,由二夫人當面說。只是現在三爺既知道了,那就當我先與三爺報喜了?!蓖看竽锔I淼懒寺暪зR,張生燕斜眉看著她,問:“你這是何意?”涂大娘笑眼瞇瞇,道:“平哥兒是老太爺的長孫,最是福澤綿厚的。二夫人先頭發了話,說這次三奶奶若得了哥兒,不妨就先過繼給大爺。大爺無子,日后老太爺讓大爺襲了爵,平哥兒不正是世子了?而三爺三奶奶年輕體壯,他日必誕麟兒,便是……到時候再讓平哥兒如二老爺那樣兼祧兩房,不也是兩全其美?”聽上去挺美,不過一切都是建立在大房襲爵的基礎上。若大房輸了,二房襲爵,那一切都是空談。就算大房如愿,但張和燕如今不過三十余歲,難保日后就沒自己的兒子。便是平哥占著嫡長的名分,但依著侯門里一貫的手段,這都不叫事兒。張生燕便是能保住兒子,只怕也要機關算盡。何況,靳氏這次生產得驚險,已令張生燕大受驚嚇,將來未必肯靳氏再冒險。若真只有這一個兒子,便真使他兼祧,也不過是使上一輩的風波再重演一回。他都厭倦那種日子,自然也不愿兒子再嘗試??偠灾?,這是得不償失的買賣。偏偏聽上去還像是三房占盡了便宜,坐山觀虎斗,白得了好處。涂大娘既提出了這茬兒,干脆打鐵趁熱,提議道:“三爺,我正好準備回京給二夫人復命,便是三奶奶身子禁不住,不如就由我與乳娘等帶著平哥兒回京,讓老太爺、二夫人瞧瞧?他們可是盼孫子盼得什么似的,若見了平哥兒,必喜歡得眼珠子似的?!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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