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江凌見他這幅模樣,莫名有些發(fā)怵,用手背胡亂擦了一下額頭,口里支支吾吾半響,卻未能蹦出半個字,干脆一轉(zhuǎn)身,作嬌羞狀往屋子里跑。
只是還才剛剛跑到門邊,就被不知怎樣忽然躍到她前方的周呈知擋住進(jìn)門的去路。
身手好了不起?。?/p>
江凌抬頭,見周呈知臉色愈加發(fā)黑,也大約知道他是因為什么,怪只怪周呈文弄出這個幺蛾子。
說來也是奇妙,其實她上一世和周呈文同床共枕兩三載,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可如今被他親近,她卻渾身都不自在。
偏偏周呈知還來給她添堵。
雖然此時的周呈知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但是兩世為人的降臨,竟然沒底氣與他對望,被他灼灼的目光盯著,便不由自主避開,低下了頭。
她嘟囔著開口:“呈知哥哥,天色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你也早點回去?!?/p>
但她說完這話半晌過去,卻沒得到周呈知一絲半點反應(yīng)。江凌心中犯嘀咕,微微抬頭去看他,只見他繼續(xù)盯著自己的額頭,那目光似乎像是要把自己看出個洞來。
江凌覺得額頭似乎隱隱在發(fā)燒,又覺得被個十五歲的少年,被逼無奈得這般不自在,實在有辱自己的這二十來歲的靈魂。
于是她稍稍回神,佯裝清了清嗓子,恢復(fù)如常的聲音,喚了他一聲:“呈知哥哥。“
周呈知像是終于從怔忡回神,只是臉色更加冰冷,他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沉聲道:“凌兒剛剛為什么讓太子碰你?“
江凌提著的一口氣,被他這話成功噎在喉嚨間,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向他。她當(dāng)然知道她生氣是因為周呈文。但是他這話問得實在是荒謬!
周呈文搞了個令人猝不及防的突然襲擊也就罷了,為何眼前這家伙,還如此混淆黑白。他只要長著一雙眼睛就能看到,剛剛她那是自愿的么?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有些無奈道:“呈知哥哥,我也不知道表哥會突然那樣?!?/p>
“我是問你為什么讓她碰你?“周呈知卻繼續(xù)問。
江凌被他一個少年如此咄咄逼人,也是有些惱火,真想問他是沒長眼睛,還是聽不懂人話。可她就算不顧這家伙的皇子身份,也得考慮他可能會因為一個念頭說不定就走上邪路,世事難料,上一世她也未預(yù)料到過這個幾乎談不上相識的皇子,有朝一日會謀權(quán)篡位殺兄弒父。
所以江凌自然不敢得罪了這尊大佛。
她思忖片刻,決定使出自己通常用來對付他老爹的絕招。她嘴唇一撇,秀眉微蹙,做出泫然欲泣的小可憐模樣,委屈道:“你明明都看到了是表哥忽然湊上來,我哪里反應(yīng)的過來。他雖然是我表哥,但這樣也是輕薄我。我吃了個悶虧卻沒有辦法對表哥怎么樣,本來就覺得不甘心。可是呈知哥哥你卻怪罪在我頭上?!?/p>
平日里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了她老爹生氣,只要撒撒嬌裝作可憐,江弘文的怒氣立刻就煙消云散,還會好聲好氣的哄她,生怕自己這唯一的女兒傷了心。
但周呈知畢竟不是江凌爹,他只是一個可能對她有了那層心思的男子。江凌并不肯定這一招對他管用與否。
她做出怯生生的樣子,去看周呈知。只見他臉色稍霽,片刻之后伸出手,在她被周呈文碰過的額頭,輕輕撫摸了摸,低聲道:“以后別再讓他碰你。“
他語氣雖然溫和,卻有種不容反駁的蠻橫。江凌不滿地嘟囔:“都說了不是我自愿的。你真是不講道理。“
周呈知輕笑一聲:“我就是不講道理?!?/p>
江凌忽然后知后覺意識到,兩人這番對話,好像更加顯得兩人之間關(guān)系有些不清不楚。明明她就應(yīng)該跟她劃清界限的,怎么又被他給帶歪掉。
她臉皮莫名有些發(fā)熱,干脆向前想推開他進(jìn)屋,只是才碰到他的手臂,整個人卻被他帶進(jìn)臂彎中,抵在門框處。
他年紀(jì)不大,但此時的江凌更小,所以在她面前也就顯得高大挺拔。
她不知他要干什么,卻莫名有些緊張心慌,下意識去推他:“呈知哥哥,你放開我!“
周呈知一改剛剛的冷厲,有些無賴地笑開:“凌兒,我覺得好不公平。雖然我二哥是你表哥,但我怎么說也和你通了三年書信。他能親你,我也要親你,這才公平?!?/p>
說完,不等江凌反應(yīng)過來,他嘴唇已經(jīng)覆蓋下來,貼在剛剛周呈文碰過的位置。
這一碰,周呈知是一掃陰霾,江凌卻怒火中燒。
本來被周呈文偷親已經(jīng)很讓她郁卒,不想周呈知竟然還效仿,一種濃濃的羞辱感用上心頭,行為先于腦子,江凌已經(jīng)揚起小手,一耳光扇在他臉上。
她用力并不重,但此時夜色寂靜,那耳光聲便顯得異常清晰。不僅是周呈知,連江凌自己也驚了一下。
而在這耳光落下后,她立刻就后悔自己的沖動。
江凌正要開口道歉,周呈知已經(jīng)冷哼一聲,松開抱著她的手:“原來還真是不公平的。表哥果然是表哥,是我想多了?!?/p>
“呈知哥……“
她一句話未來得及說完,周呈知已經(jīng)轉(zhuǎn)身拂袖而去,挾裹一身怒氣,如同一陣風(fēng)一樣消失在夜色里。
江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摸了摸剛剛被他親過的額頭,那溫溫?zé)釤岬母杏X似乎還在,但此時她的心中,卻一片寒涼。
她憂心忡忡的想,剛剛這一耳光下去,會不會可能成為周呈知由善轉(zhuǎn)惡的契機(jī)?
一想到這個,江凌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不就是親一下么?由他去好了,只要他不變成暴君,他們江家一家人平安,天下蒼生安穩(wěn),她何必在意這些小節(jié),貞潔烈女也并不是她的追求。
江凌這一夜自然是睡得極其不好,輾轉(zhuǎn)反側(cè),勉強睡著,但夢里全都是上一世見到的血腥。天底下生靈涂炭,周呈知濫殺無辜不得好死。
早上醒來,她隨便梳洗一番,趕緊去了周呈知住的靜雅苑。
剛剛進(jìn)了小院門口,她就見著兩個熟悉的人。追云和大皇子周成儒坐在門口,各自雙手撐著臉,愁眉苦臉的唉聲嘆氣。
“大皇子,追云大哥怎么了?“江凌走上前奇怪問,“三皇子殿下呢?起來了嗎?“
追云見到他,眼睛微微亮了亮,只是眉頭皺的更深:“凌兒小姐,殿下在房內(nèi),一夜沒睡呢,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回來后,就一直悶聲發(fā)脾氣,可嚇人了!“
江凌一聽追云一個七尺男兒都說到嚇人二字,心里不免擔(dān)憂。周呈知上一世有多嚇人,她可還記得清清楚楚。
她腦仁發(fā)麻,正要開口,追云旁邊的周成儒站起身,朝她撇嘴道,甕聲甕氣道:“憂憂不高興……憂憂被人欺負(fù)了………憂憂流了好多血?!?/p>
江凌心驚:“流血?“
追云唉聲嘆氣解釋:“殿下昨晚用手將屋子里的紅木桌子給砸碎了,所受了傷流了很多血,讓他上藥也不理?!?/p>
江凌暗叫不好,這根本就是朝暴君變化的跡象嘛!她昨晚手為什么要那么賤,真想把自己的那只打過周呈知的手剁掉一了百了。
她思忖片刻,硬著頭皮道:“那我去看看他?!?/p>
追云趕緊點頭:“四年前殿下就和小姐投緣,你去開解開解他,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應(yīng)該會好一點?!?/p>
江凌嗯了一聲推門而入,周成儒跟在她后面,朝里面大叫:“憂憂,你的王妃來看你了,你的手還疼的話,讓她給你呼呼就不疼了?!?/p>
江凌哭笑不得。
屋內(nèi)那張紅木圓桌,果然已經(jīng)碎在地上。這張桌子是江凌爹花了好大的功夫搜羅而來,不知見此情形會不會心疼的心肝顫抖。
她暗自嘆氣搖頭,這孩子脾氣可真大呢?
聽聞他在宮中日子不好過,娘死爹不愛,但到底因為舅系背景深厚,沒人敢對他不客氣。想來除了跟周呈文打架這等事,從來沒被人動過一根手指頭。
但是江凌卻動了他一巴掌。說起來他到底是皇子,江凌自知犯了一個大錯誤。
她暗自思忖,卻不見周呈知的身影,想他還在屏風(fēng)后的床上,也不好上前,只得站在外頭喚道:“呈知哥哥……“
沒有人應(yīng)。
她又喚了一聲。
還是沒有人應(yīng)。
江凌身后的周成儒歪頭噘了噘嘴,繞到她前方,趴在屏風(fēng)往里看去,然后吃吃笑道:“憂憂,你的王妃叫你,你為什么不答應(yīng)?是要躲貓貓嗎?“
聽周成儒這樣一說,江凌確定周呈知就在里面,是在故意不應(yīng)自己。
話說回來,雖然她做了件錯事,但她到底是嬌養(yǎng)長大的千金小姐,哄人這等事哪里在行,頂多是哄過她的小侄兒罷了。
周呈知這氣頭也不知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她根本就不知如何下手。
周成儒見弟弟還不出聲,干脆轉(zhuǎn)身將江凌拉過來:“憂憂在里面,你哄哄他?!?/p>
江凌被迫越過屏風(fēng),對上了正坐在床邊的周呈知。
他抬頭淡淡掃了她一眼,復(fù)而又低下頭去看手中書卷,仿佛她這個人不存在一般。
他握書的手背上還有干涸的血跡,想來是傷得不輕。
他到底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模樣俊朗,江凌見他這樣子,也不免心疼,她心中嘆了口氣,開口:“呈知哥哥,昨天是我不對,你要是還生氣,怎么罰我都行?!?/p>
周呈知冷著臉不理會她。
江凌深呼吸一口氣,也不管其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于情于理來說,他是皇子,他只是官家小姐,昨晚那一耳光,委實是以下犯上。她根本就是犯了罪。
她咬咬牙,眼一閉心一橫:“昨晚是江凌以下犯上,殿下沒有罰我是大人有大量?!八ь^看著他,想了想道,“但是做錯了事就是應(yīng)該收到懲罰,“
說完,她抬手一耳光扇在自己臉上。
啪的一聲,是用足力氣都聲響??嗳庥嫶蟾啪褪沁@么演。
但是,真是他娘的好疼!江凌眼淚差點都飆了出來。
周呈知終于抬頭,雙眼驟然睜大,仿佛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可置信,手里的書卷也落在地上。
周成儒被嚇了一條,坐在江凌身邊嚎啕大哭起來:“憂憂壞……憂憂是個壞蛋……王妃疼……“
說完,他還湊上前,噘著嘴去吹江凌發(fā)紅的小臉蛋。
周呈知像是懊惱一般齜牙咧嘴一番,下床去扶江凌。但是江凌卻故意跟他賭氣,耿著身子不動。他用力她就用力。
到后來,兩人一人站著一人跪著,卻推搡著簡直是像纏斗了起來。一旁的周成儒見狀,拎起拳頭,不輕不重的砸在周呈知身上:“憂憂壞,憂憂是個壞東西。“
周呈知一個頭兩個大,江凌跟他賭氣也就罷了,他大哥竟然也跟他添亂。他用力嘆了口氣,干脆把江凌打橫抱起來,直接丟在床上,也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扯了被子將她裹住卷起來,讓她動彈不得。
周成儒本來還在跟自己弟弟鬧脾氣,看到江凌被裹成蠶一樣在床上,他也從地上爬起來嘿嘿笑開。
周呈知趴在江凌上方,伸手摸了摸她發(fā)紅的臉頰:“你存心是跟我過不去是嗎?昨晚對我動手也就算了,現(xiàn)在是連自己也不放過?!?/p>
江凌看到他無奈又擔(dān)憂的表情,知道他消了氣,便覺得自己這一巴掌雖然疼了點,但委實值得。于是,扯了扯嘴角笑道:“我替呈知哥哥報仇,難道不好嗎?“
周呈知被她這話弄得哭笑不得,昨晚一夜的怒氣,被她這么一鬧,當(dāng)真消失殆盡。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女人大概生來就是他的克星。他本來想罵她一頓,但是見她臉頰紅的厲害,又心疼地摸了摸,柔聲道:“以后別做這種傻事,我不再生你的氣就是?!?/p>
江凌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點點頭:“那呈知哥哥也不準(zhǔn)再跟自己過不去,手上的傷趕緊上藥?!?/p>
周成儒嘿嘿笑開,趴在床邊歪頭看了看江凌,又轉(zhuǎn)頭看向周呈知:“憂憂不是壞東西,不不不,憂憂不是東西。“
他說著似乎也覺得哪里不對,想了想道,最終還是不確定道:“憂憂是好東西?!?/p>
江凌和周呈知不約而同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