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家三口穿越后,一起吃的頭一頓飯。他們不讓人服侍,擷秀只好望著張瑾,“表姑娘吃飯可應手?”
張瑾這會兒才四歲,又出生在這鐘鳴鼎食之家,只怕自個兒吃飯的時候還沒有過。這一層,霍贇也明白,他老成的把手一揮,“放心,有我呢,我喂表妹?!?/p>
“那大少爺可得小心些?!睌X秀打趣了一句,其余幾個小丫鬟也掩嘴笑著退了出去。
霍贇還真不是說笑,真的就捧了碗要喂他媽,一臉沾沾自喜:“看我孝順吧?這么快就烏鴉反哺了?!?/p>
張瑾就著吃了一口,卻不讓再喂,只笑說:“真當我三歲,好好吃你自己的?!?/p>
“不要算了,我喂我爸!”霍贇嘻嘻哈哈的轉過身,霍彥那邊就斜著眼看著他。
霍贇立時就縮了,卻還哼聲道:“爸爸好沒情趣,難怪我媽看不上你?!?/p>
霍彥看了張瑾一眼,“你就這么教孩子的?”
張瑾喝了口湯,然后笑著對霍贇說:“早教你說話要委婉一點?!?/p>
霍彥瞥她一眼,霍贇嘿嘿直笑,前者剛把手一抬,后者就跳下凳子躲到了張瑾的后面。
“小赟,好好吃飯?!睆堣櫰鹈?。
霍贇道:“爸要打我!”
張瑾道:“你現在比你爸還大三歲,怎么還怕他打?”
霍贇訕訕道:“誰叫爸爸還是天生蠻力,明明現在比我還小一號……”
張瑾道:“那你還惹他?”
霍贇笑了,“你會攔著他嘛?!?/p>
見兒子耍起無賴,張瑾也有些無奈了,覺得霍彥一在,兒子都變得調皮起來。她原是想緩和兩人氣氛,只是一眨眼,這對父子居然又鬧上了,飯吃到一半竟要扳手腕。
結果還是霍彥贏了,他現在雖然比霍贇矮,氣勢卻高出不止一星半點。
“動腦能力六分,動手能力零分?!边@是霍彥給兒子的評價。
這實在不是個好評價,但是霍贇這回沒頂嘴,倒是目光亮晶晶的拉住了霍彥,“爸爸剛剛那一手就什么?爸爸怎么都穿到這里了還有這本事?爸爸教教我……”
霍彥原是個軟硬不吃的人,但對待上心的人,畢竟還吃軟,霍贇既是他唯一的兒子,當然在上心之列。于是他難得有幾分耐性,與霍贇好生指點了幾句。
難得兩人興致高昂,她一時也不舍得掃興,尤其霍贇笑得開懷。心里知道兒子雖然對霍彥諸多挑剔,那是因為心疼她這媽媽,未必是不親這個爸爸。
這邊父子兩人交流完,霍彥轉眼見張瑾一個人用飯,目光有些游離,不由就重新回了桌,拾起筷子說了一句:“這里這個霍彥,小時候就跟著祖父習武,我從前在部隊里學的也都沒丟?!?/p>
竟然是在解釋。
張瑾有些意外,霍彥很少主動解釋什么,更不曾說過部隊的事。他是軍人這件事,還是她找律師告霍彥的時候才知道的。
若是從前,她或許會就此追問下去,但是現在,她一點想知道心情都沒有了。
霍贇很聰明,他見兩人無話,以為一言不合又要吵,立馬轉了話題:“媽媽,其實這里也不錯,你看我們都生在大富大貴的地方,有人伺候又要什么有什么,干嘛非得去冒險?萬一水里出了什么事,后悔都來不及!”
張瑾懶得就這個問題反復討論,只堅定至少要去試試。
誰也沒能說服張瑾,反而是霍贇退了一步,幫他媽勸了霍彥幾句。
這頓飯足吃了半個時辰,丫鬟們進來送了幾趟茶,里頭這一家三口才達成一個統一意見——霍彥與張瑾先想辦法下水,霍贇在岸上觀望,如果水里有異動,就跳下來,如果沒有,那也不會讓他這個怕水的遇險。
吃過飯,張瑾與霍彥也就不好再待下去了,畢竟天色就要黑起來,再躲著丫鬟婆子們說話只怕要惹人猜疑。何況,張瑾肯定那陶氏在霍贇的院子里安插了人,萬一給人鉆了什么空子……
一想到這,她又覺得多慮,又不是真想長久的待下去。
她笑了笑,心里卻是不能放松,因為下水到底行不行,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萬一不行呢?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人已經被乳娘馬氏往西廂的蘼蕪院抱去。
一路上馬氏都在低聲嘀咕:“姑娘以后還是少去贇少爺那吧,我聽他那的人說,贇少爺性情大變,有些瘋瘋癲癲的,只怕世子夫人說的‘失心瘋’,是真事啊,若是傷到姑娘,這可如何是好!”
張瑾小臉一沉,“世子夫人都沒說這話,是誰說的?”
馬氏被這話一嚇,自然不敢說是誰。
張瑾見狀,語氣就隨意起來:“我看是外間粗使婆子又或是拿小丫頭胡謅的,乳娘也信她!”
馬氏見她到底小孩兒氣,不懂厲害,于是說:“要是那樣,我哪里會在姑娘面前搬這是非?怎么說也是姑娘的親表哥……但這話真真是從里屋里傳出來的?!?/p>
那就不是婆子和小丫頭說的。
張瑾心里有了數,馬氏見她不說話,越發要勸:“太太只有一個姐姐,也就贇少爺一個外甥,自然看重,但依我瞧,外甥畢竟是外甥,哪里比得上姑娘緊要。這次禍事說起來也是贇少爺淘氣,愛耍那木器,不然也不叫姑娘與小世孫遭罪了,還連累他屋里十多個人被人牙子領了去?!?/p>
張瑾不喜歡這話,雖然馬氏是一心想著她,但是又膽小又不聰明。在區看霍贇之前,她和霍彥可是明確在靳氏面前暗示過事有蹊蹺了,靳氏都放在心上了,偏她不聽指點,還一意胡勸。
要是真得留下來了,這個馬氏不能留,遲早誤事。
若真是留下來了,要做的事就遠不只這么點了……
她不由嘆了口氣。
“怎么還學會嘆氣了,荷姑有什么不高興的嗎?”靳氏見到女兒回來了,上前就抱到了自己身邊。
見張瑾也不說話也不笑鬧,沉靜得像個大人,靳氏微微一笑,柔聲問她:“荷姑,娘親陪你睡覺可好?”
張瑾搖了搖頭,“我睡不著?!?/p>
“那咱們玩會子?!苯系男σ庠桨l的濃郁,從玉樹手里拿了支撥浪鼓逗她。
張瑾一愣,霍贇半歲的時候就不玩這個了,兩歲的時候已經會玩電腦游戲,難道古代的早熟的四歲,倒還玩起這東西了。
芝蘭捂嘴笑了,“太太快別逗她了,姑娘好久沒玩過這個了,您還是說個故事哄姑娘頑罷?!?/p>
“我是看荷姑嚇了一回,好像人都長大了,這樣不好,我還沒看夠她孩子模樣哩?!苯弦残?,拉了個大迎枕過來,又攬著張瑾靠在一處,低頭問她:“聽娘親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張瑾怕靳氏起疑,也怕她擔心,于是笑著點了點頭。
她原本是敷衍,但是靳氏的故事卻說的很是認真,語句活潑,情節跌宕,竟然讓她聽得入神。
靳氏畢竟腹有詩書,又長與詩禮世家,那些故事自然有些意趣,并叫她能感受到一些這個時代的氣氛,從中了解到了一些風俗民情。
張瑾忘記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只記得靳氏故事說了一個又一個,面對她一個又一個的問題,也總是耐心的回答,又怕她熱著,總是溫柔的噓寒問暖。天一亮,又親手給她穿衣洗面,喂她吃飯喝藥,畢了又領她去小園子里看花草,若是太曬,便教她在屋里認字……
有媽媽原來是這樣細致體貼的感覺,張瑾心生感動。
要是留下來了,倒能體會一次有媽的孩子當成寶,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想是這樣想,但是為了霍贇,張瑾自然不能留下來。而除了去王老夫人那請安,靳氏的朝夕相伴,也讓她難以鉆到空子,與霍彥、霍贇再去一趟千鯉池。
張瑾很有些焦急,因為她稱不舒服才得以在侯府多留幾日,不然一早就要跟著靳氏回去歙縣,畢竟離家多日,靳氏也不忍張生燕為她擔憂。
夜長夢多,這回要是錯過了,再來侯府雖然也有可能,就怕霍贇在他后娘眼皮子底下出事。這畢竟不是現代是法治社會,古代一個“孝”就足以讓陶氏捏死他,何況還不是沒有先例。
張瑾心里有事,臉上神色自然不大好,旁人看不出,靳氏哪里看不出,急得又請常太醫來看。自然診不出什么,倒是讓張瑾借機在拖了兩日。
好在次日是七月初一,王老夫人去靈隱寺上香,她是慣愛熱鬧的,何況人老了就更愛身邊有人,少不得要帶一家子女眷同去。
靳氏是客,主人家盛情邀了就不好推拒,她又一向講禮,自然要去。但這流火天,她就不帶幼女上路,王老夫人也覺得應當。于是這一行,就沒有一個孩子同去。
霍贇、霍彥與張瑾留守了幾日,總算得到了一個時機。
幾個人照之前合計的辦法,各自打發了隨身丫鬟婆子——說是嫌熱,貪涼得裝作在千鯉池附近的屋里午睡,其實悄悄避開眾人,備了衣裳,溜到了千鯉池。